和世界上最伟大的艺评家聊天:视觉、感官和毒品
【导语】有人说彼得•施杰尔达(Peter Schjeldahl)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批评家之一。这使我们坚定了信心,坚持将这篇对他的专访编译进行了比较细致的整理,把它尽量完整和保持原貌的呈现出来。这篇在2015年7月13日发表于“the Brooklyn Rail” 网站上的采访,彼得•施杰尔达与提问者贾勒特(Jarrett Earnes)一起探讨了视觉、感观以及写作之间的相互联系。

贾勒特:你长大后,是怎么开始想着把语言当作你从事职业的工具呢?

施杰尔达:我并没有进行太多思考。我就是那些对语言很疯狂的人之一。《伟大的保罗•瓦雷里》是我在十年前写的,但我现在才又突然想起它:“我们所有的语言都是由简短的小梦想组成的。”我喜欢这句话。我认为每一本词典都应该加上副标题“梦想的解释”。但没 关系,我们来看看,我曾写的第一首诗。当时我还在明尼苏达州的一个小镇读六年级,上学的最后一天我们在野外进行了一次野餐。我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看见一只雄鹰在空中翱翔。这样的场景很常见,但是它给了我一种很有趣的感觉,所以我翻过身来写了一首诗。 我认为它是诗,因为它看起来像一首诗。除了其中一句,其他的我都不太记得了:天空的有翼的复仇者。我都不太确定当时的我是否知道“复仇者”的意思,但是它的发音吸引了我。当我写完后我感到很疑惑,我就把它拿去给我的老师。她看了一下对我说:“这写得非 常好,彼得,但是‘有翼的复仇者’指的是什么啊?这让人感到非常不舒服”。这首诗是在我写另一首诗的五年前写的。

 

彼得•施杰尔达(Peter Schjeldahl)的自画像

彼得•施杰尔达(Peter Schjeldahl)的自画像

贾勒特:这故事有趣的地方就在于它是从视觉开始,然后是感观,最后成为文字。我欣赏的其中的一点是,你的感观先于你的作品,从某些方面看来,你的主题正如你的作品本身。

施杰尔达:思想仅仅是我们感观的“律师”。记忆是一堆故事,它由感觉以及为适应新感觉而进行的不断修正来决定。我想我写作的风格与我从来没有受过艺术教育有很大关系。在我不了解艺术之前,我就很喜欢它。我记得贾思培•琼斯曾说过我最喜欢的风格的一种。我记得很模糊了,好像是 “风格是唯一的共识,你了解人们喜欢你的哪种风格,然后你将它放大”。

贾勒特:你的评论使20世纪80年代的艺术世界看起来非常激动人心。

施杰尔达:在80年代早期,市场显示出了它好的一面,但之后就变糟了。在我经历过的70年代,尽管当时也有一些伟大的艺术家,但整个艺术世界是沉闷而缺乏生气的。在70年代中期,我决定停止艺术评论的工作。但当我发现没有其他事我可以做得更好,我继续开始从事此份工作。并且,作为一位诗人,我陷入了文思枯竭的桎梏。那时的艺术世界因为崇尚金钱而再次兴起。这种情况最后被打破。并且我发现有一些新的读者开始喜欢看我所写的作品。

 

Anselm Kiefer作品

Anselm Kiefer作品

贾勒特:你在80年代时关注较多的艺术家都是像戴维•萨勒(David Salle)以及安塞姆•基弗(Anselm Kiefer)等画家,不过,你也评论一些古老的艺术。你对像马奈(Manet)这样的艺术家,值得珍视的一点就是,以当代人的眼光来评论他。

施杰尔达:如果合理地来理解,应该是这样的。任何一个有识别力、有开放的思维以及很感兴趣的人都会这样做。我把当代艺术定义为目前所存在的每一个艺术作品,它或许已经存在5000年或是5分钟。我们除了以当代的眼光来看待它,难道还有其他的一些方法吗?

贾勒特:这看来像是你开始把越来越多的注意力转向古老的艺术。

施杰尔达: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这是个意外。在《纽约客》中,评论比文章本身更多。我之前做过一些匿名采访,安德里亚(Andrea Scott)让我看到一些我没有听过的画廊,还向我介绍一些我从没听说过的艺术家。我像一个忠实的军人一样听从她的话去了,这对我很有帮助。

我有一句座右铭:如果你了解它的话,任何东西都有价值。如果你能说出它是什么的话,这份价值就变得表面化,它就可能变得价值很小或没有价值。我敬佩格特鲁德•斯泰因的智慧,他说“描写就是解释”。

贾勒特:你曾写过一些关于雕塑的评论:“最好的现代雕塑总是表现出一些存在的缺陷,以利用相同的共享空间来使许多雕塑受到关注。”我认为这很有见解;我一直在想,还没有很多有才华的评论家像评论绘画那样去评论雕塑。

施杰尔达:对我而言,雕塑是一种学习的媒介,我已经开始爱上它了。它无疑地是最难的艺术。它的要求很高,尤其当它抛开支架之后。一幅画是一个想象的世界,并把它挂在墙上。一个无限的想象世界在现实世界中依然存在着空间,你可以应对或不应对。世界上适用于其他事物的状况都适用于雕塑,再加上一些其他的挑战。我们或许会问关于雕塑的三个问题是:“那是什么?”“为什么放在这儿?”以及“什么时候将它移走?”如果这些问题没有得到解决,这个雕塑就会被忽视。这就会产生一些直接的情绪反应,可能是不喜欢。

贾勒特:你刚刚所说的让我明白了一些杰夫•昆斯为什么决定成为一位雕塑家而不是画家的原因。

施杰尔达:这是事实。他的画没有任何意义,我都不知道他在画画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贾勒特:从你的作品中,它看起来像是艺术是为了理解我们人类在这个共享的世界中的感觉。

施杰尔达:艺术是一个很好的小实验室,你可以在其中自由地发挥你在现实生活中不能展现的想法和情感:你可以发起战争但不会有人死亡;你可以幻想爱情但不会有人心碎。它也是一门生理学的学科包含了:意识的机制、功能和限制。

贾勒特:你什么时候对它开始感兴趣的呢?

施杰尔达:在60年代的时候,毒品开始泛滥。我大约吸过5次毒。第一次感觉很好;第二次有些不确定;第三次就像是场噩梦。但你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去拒绝它,特别当你有一段性格缺陷的难受经历时,就会想要吸毒。不过,这一经历让我了有了很多感受,这很难去形容。它会让你感觉你头脑中的每一点想法都是活跃的和透析的,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这让一个人变得极其反常。

《空房间内的阳光》(1963)

《空房间内的阳光》(1963)

贾勒特:你是这样评论绘画《空房间内的阳光》(1963)——没有人曾真正地进入一个空房间。

施杰尔达:大体上来讲,那是料斗绘画。人们谈论料斗绘画中的“窥阴癖”,但并没有偷窥者。我们来看看《深夜窗户》(1928)或者是《深夜的办公司》(1940),除非你吊在墙上,否则这根本不可能有偷窥者存在的空间。

Night Windows(1928)

Night Windows(1928)

贾勒特:你所写的关于料斗绘画的评论是我真正喜欢的:“我认为结果是这样的——兴奋的情绪胜过任何解释。这是一种孤独的感觉,难以形容,就像是因为爱而变得语塞。”如果我打算去编纂你评论的一本选集,我将会让它们与爱都联系在一起。

很多人远比我更有对这一领域的责任感。他们说:从事艺术评论肩负着更宽广的责任,也有着更大的意义。我们写的关于艺术的内容仍然是时代的反映——而且我认为反映程度会越来越深,这意味着当代批评结合了思想和参考、暗示以及艺术领域之外的经 历。

施杰尔达:我认为它只是过于敏感。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不止一个老师在我的成绩单上写过“彼得太敏感了“。你读过卡尔•奥维的文章吗?

贾勒特:没有。看来他也过度敏感。

施杰尔达:他坚持认为他是无辜的。我们都觉得无辜。有趣的是他来自一个中产阶级家庭,有着正常的道德伦理,但是那些和其他任何事一样都不停止的变成话题。读他的书就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你可以拿起第一本书,看上20页,然后说说你的想法。这本书很多都是关于爱与恨的。

贾勒特: 我有很多感受,但是我想:“算了吧!克服它,这些仅仅只是感受而已!”

施杰尔达:我也是。我最后一次喝酒是在22年前。我经常受到这种方式的帮助。我有一句口号就是“感觉并不是事实”。

贾勒特:感觉不是事实?

施杰尔达:它是事实,但是它是一种会带来很多“结果”的事实。如果你根据你的感觉来行事,那么无论如何都不是感觉的错。它是你的选择——哪怕是因为上瘾而不得已的选择,比如像你需要毒品而无法阻止自己而产生的感觉活着行为。你不会停止这种感觉。你只是把它默默地埋藏在脑海里。

贾勒特:按照这些方式来说,一件艺术品是事实还是感受呢?

施杰尔达:它是一个事实。它虽然有一些影响,但是,都是微不足道的。它最多使它本身和它的创作脱离了,然后对世界有了那么一点点影响。有很多因素可以使得艺术不成功。其中之一就是创作者太乐在其中。这反而是对艺术的不忠。我把它与一个厨师吃完自己的料理然后骄傲地向你举起一个空盘子相类比。一个合格的厨师仅仅只是尝一下食物然后他会把全部都献给你。